渣蚊

能看到的,取关一下,感恩笔芯。

红尘犹有未归人



此时已是金秋,夜里渐有凉意袭来,这房间是个套间,邵庄在外面,杨小宝躺里面卧榻上,听着县里人家的一两犬吠和小儿啼哭,百般聊赖。

这个时候还没睡着他本是想听那外头邵庄的动静,奈何人家回来灯都没点,于是身影也不曾映照在纸门上,半分观察的机会也无。

可杨小宝此时过了困劲儿,倒是再也睡不着了,外面打更的拖着长调,声音回荡在夜幕中,他想想门外根本没有动静的郎中,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日光下面哪有新事?

都是多心招惹罢了。

想明白了,也就困了,正要悠悠然睡去之际——

一声轻巧的脆响,响声不大,但对熟悉这声音的杨小宝来说, 夜里响起无异于炸雷,两息之间他立刻清醒着握好了身下褥子里压着的短刃。

有人撬开了门外的锁。

他从榻上无声的起身,未着靴,脚尖一点人已到门前,耳朵贴着门听后面传来的动静。

门外太静了。

并非是一丁点声音没有,只不过那人进来之前和之后没有区别罢了,比方说他能听见邵庄在他左前方隔着一块屏风细微的平稳呼吸声,他能听见风吹着窗棂的声音,能听见再后面的蛙鸣虫叫…

这可是杨小宝,戏法出千、溜门撬锁、躲债逃命,无一不通,耳朵恨不得生了五个眼儿,听力绝佳。

可此刻,他听不见那个撬锁进来的人有一丁点儿动作。


仿佛那一声脆响只曾在梦里发生过。


“难不成是猫学会撬锁了?”他忍不住纳闷,正琢磨是动还是不动,那邵庄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无能之辈,照理说自己不必多管,但这位瘟神是自己欠嗖嗖请进来的,总不好一点不照应。

更何况唇亡齿寒,他可正与瘟神共处一室…

想到此处他移了移步子,趴到门缝处,借着朦胧的夜色细细观察。

刚大概看清一个轮廓,就听见那屏风后面有人一声轻叹,听声音应是那邵郎中。

“闻气味儿不是青媛山庄,看身法不是五大门派,我与圣教一向又没有交集,剩下一个有头有脸的便是…”

那黑影不待他说完就祭出两枚细钉,一枚奔着说话的邵庄去了,另一枚则直劈他面前的门缝。

“便是…聚 义 盟…?”

杨小宝在心里把这句话给续上,虽然自己也是一惊,还是飞身躲开,一道银光凌凌闪过,最后钉在身后床上,没入一寸有余,他未能去细细检查,脑子里只剩刚刚浮现的那个名字。

若非他偏巧知道这细钉的来历,知道它主人确是聚义盟的一位“盟友”无疑,只听那奇奇怪怪的邵郎中话里的意思,也是做不得数。

可是为什么是那个聚义盟呢?不谈声望,不聊阵营,他们实力也很棘手。

江湖中人人以成为“盟友”为荣,风头渐压过五大门派,无论武林名宿还是脚夫力工,是有出处的五大子弟还是混混游侠儿,都可以成为“盟友”,除了圣教这样的“魔教”明确谢绝外,他们可是吸纳了不少高手,公开的秘密的都有不少,近日更俨然有些正道之光的意思。

杨小宝小人之心度五大掌门之腹,觉得他们半夜恨不得边扎着聚义盟的小人边喝酒,不时还会哭。

可不是都说聚义盟杀个鸡都要在武林大会上被见证,不屑于搞暗杀吗?

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突然释然,“妈的,都是那个邵庄的事儿和我有屁关系?”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躲是躲不过了,金铁之声不绝但似乎战况并不算急促,外面传来那邵庄不急不缓的说话声,和另一人刻意压低了嗓子的声音。

他本想直接跳窗跑了,此时却听见屋外还有一个人,声音由远及近,听脚步是个少年,不是什么前辈也并非天才高手,恐怕原本只是带来善后之用,临时被分出来对付他,也是倒霉人。

杨羽拿布遮住脸,只露一双眼睛,他曾问他老爹闯荡江湖靠得是什么,老爹一笑,有命才有江湖,能活命自然是因为不出名。

他深以为然。

此时与他只有三步之差,少年也不容易,踹开门之后两人未过几手就被杨小宝抵住脖子拿麻绳捆了扔在一边。

筋骨既活动开,他也不再矫情,便出去帮忙。

却见邵庄竟能分出注意看他一眼,还颇意味深长,想来也是仍有余力,又看他对上那黑衣人动作虽多是躲闪,但干脆利落,力道控制精准,一直僵持不下显然是两人都有所谋求,而且见杨小宝出来,那人还似乎有所顾忌,隐隐有要跑路的意思。

两边屁股都不干净,杨小宝见状也懒得理,索性去翻那少年身上,不出他所料,出来搞暗杀的,就算是后勤也没什么能证实身份的物件,但掰了他下颌往里看,立事牙分明带着药的,把这小子逼急了恐怕就是一条性命。

聚义盟还能养得起死士,有钱。

杨小宝摇了摇头,找条布给他塞了嘴巴,回头看邵庄那边,他看得出来邵庄早已经处于上风。

那陌生黑衣人倒是厉害,一般来说武器偏门儿的,多是扬长避短,换言之就是:搞暗杀偷袭还行,拳脚白扯。

但这位兄弟拳脚明显是童子功,扎实,灵活,偶尔透一股子阴毒都简直锦上添花,杨小宝不算什么正人君子,看得津津有味,只恨此时来不了一盘儿花生米。

邵庄被人贴得很近却并不急着摆脱,那人手里翻飞的银刃也触不到他皮肉,十几招下来他不急那刺客倒烦了,正趁好时机,外面一团云遮月,屋里光线更加昏暗,隐约却见那邵郎中冲他微笑,不敢大意正欲脱身,可惊觉手指上有薄薄一片凉意划过,紧跟着尖锐的疼痛。

“回去替我传个话,过几日,我自会上门叨扰的。”

地上“铛啷”一声,不知在何时落入邵庄手中的细钉已被他扔在地上,刺客低头只见手指被划开的地方青紫,一看便知是他自己常用的毒,几息间,他那手上的功夫已是废了。

那人听了邵庄这句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从自己手上抬起目光,阴沉地朝着杨小宝脸上碾过去,借着一点月光,杨小宝看见他分明一张笑脸,却很怪异,他笑得像在撕咬什么动物。

“原来是杨羽杨少侠,夜里昏暗看不清面目,多有得罪了,不知你是否听说,你父亲杨老先生也曾是聚义盟的人?”黑衣刺客眼睛盯着他,声音平常,没有半分特色,显然是特意做过训练。

“…只不过杨老先生所在时聚义盟还远没有这样壮大。这十几年又发生了什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


杨小宝除了惊讶觉得有些隔应,先不说他是怎么知道他爹是老杨的,也不说这事儿是真是假,就算真是老杨的事儿,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他想说,他爹早回草原放羊了,连他这个儿子都当没有过。

“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老爹的事自有他来告诉我,朋友请回吧。”

他有些戒备地客气了一句,即使已经被认出来,也迟迟没扯下蒙脸的巾子,只不过在一边暗自调整气息。

杨小宝可不是什么武林知名人士,他体力很一般,反应还行,爆发力凑合,好好活着得益于他老爹给的脑子和耳熏目染,加上被赵宁无数次打压后培养出来的做事习惯,好事坏事都毁尸灭迹从未留名,在这个世道,有名声不值得高兴。

“那你也该知道,你这位朋友很被聚义盟看中,活的值得京里几套好铺子,死的也能抵得上一幢好宅子...”

黑衣刺客边说着边轻轻揉着自己已经被废的右手腕,淋漓的鲜血掩盖下,一抹被染红的暗器就已脱手——

杨小宝见此咬牙暗骂了一句,身体随之而动,但心里三个字重得几乎掉到了地上…

“赶不上”

太快了,那银光正中被绑着的少年的左眼,深深钉进头颅里,是一根细长的锥状物,显然是特制的。

年轻的死士倒下去,只有不多的血溅在了床幔上,是好一出杀鸡儆猴。

他观赏般看着无力阻止而且神色很有些愤怒的游侠儿,瞥了一眼黑暗里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他的邵庄,转身几步登上房顶消失在夜色里。

邵庄没说什么,也没动。

杨小宝脸木着,即使自幼就活在这样的规则里,他仍然不习惯有人在他面前死去。本该与他无关的恩怨,平白裹挟上他,地上反剪双手的尸体和脑子里老爹带着笑意的脸此时如此明确地提醒他给自己找了个丢不下的大麻烦。

他比很多人聪明,但处世却还像初入江湖的少年,喜欢刺激于是惹一堆麻烦事,喜欢和朋友做事于是仗义随性,好奇就往前凑,害怕了就扯呼。

许多朋友觉得他好笑又幼稚,都知道杨小宝并不吃侠客那一套,只是这样最让他快活。

要是问杨小宝,什么快活,少年杨小宝会仰着脖颈得意地告诉你,倘若混江湖不快活,不如学赵宁在小城里开一个铺子,何必去喝道边茶摊上一碗混着黄土的陈茶,何必雨里赶路破庙里烤火,或者醉着在马背上高声唱小曲。

杨小宝毛病多,谁都看得出来,他又好胜又骄傲,冲动又好奇,也聪明又仗义,数到最后他身上好处总比坏处多几个。

只见邵郎中关上门又将尸体拖到柜子里,语气平常对在榻上僵着脸抽烟的杨小宝说道,“你也不必急,你现在不就想弄明白你爹和聚义盟的事儿吗?”

见杨小宝没什么大反应,他接着循循善诱,“我不至于都清楚,但比你知道的多些。比如你爹是杨老先生的事,聚义盟内部是知道的,而且你那功法样貌也早就在那边成了熟脸,如今又被瞧着与我一起…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将计就计暂且与我一路,我们各取所需,于你绝对谈不上吃亏。”

杨羽杨少侠把头转过来,用他特有的又懒又有点不在乎的表情张嘴问:“我说啊,你先别管我爹,不如你给我一个不把你送给聚义盟的理由?”

邵庄看着他说话时不甚正经的脸在想,杨小宝可能真的有点挑衅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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